“繁重的劳动和超长的工时换来高工资,服装厂越发像一座围城,里面的人想出去,外面的人看着薪资又想进来。本次我们采访了几位代表性的打工者,一窥这座城...“
这里是广州最知名的低端服装产业聚集地。从只有夫妻俩人的小作坊,到四五十个车位的“大厂”,一件件的衣服从他们的手中,通过批发市场,通过电商,流向全国、全世界。
这里离中大布匹交易市场只有几公里的距离,背靠着原材料的聚集地,从上世纪末开始,大量的服装加工作坊在这里聚集,现在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供应链集群。
这里生产的服装是“廉价”的代名词,属于业内鄙视链的最底层。
业内人士对这里的标签是“毛货”、“垃圾单”。服装厂的工人大多来自湖北、湖南、江西,他们平均每个月的收入大概在8k-12k。
多吗?高收入的背后是繁重的劳动和超长的工作时间。他们每天的平均工作时间13个小时,每个月只有发工资的那一天休息,——没有社保,没有奖金,计件工资,多劳多得。
▲城中村的民房中有无数的小型加工厂
小编找了几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打工者,一起听听他们的故事。
就会这么一门手艺,不做这个做什么去?
刘师傅是江西人,46岁。在广州的一家工厂做车位。
▲刘师傅工作的车间
“我16岁就开始学车位,那时候跟着师傅学,没有工资,就是学技术。后来跟着老乡来广州,开始进厂打工。”
“我在现在这个厂已经做了六年了,我们这个行业的流动性是很大的,好多人一年换一个厂,能在一个厂做六年的人凤毛麟角。”
“因为这个厂的环境好,你看车间里面这么多台车子,一起开起来得多热呀!这个厂有水空调,夏天不会那么难受。有些小厂只有电风扇,上班的时候根本坐不住。”
“厂里赶工的时候也不多,你是不知道服装厂赶工,我记得以前我们为了赶货期连着做了两天一夜,不过赶工的时候老板给的单价高,不然谁去给他赶货呀!”
“我们做的订单来自沙河和十三行,也有外贸的单,都是非洲和南美的‘垃圾货’。不过外贸的订单老板接的价格低,给我们的单价也就低,所以我们都不愿意做。”
“我老婆也在这个厂,我们两个人会有分工合作,这样才能做得快做得多,工资才多。”
“工作也不算累,就是坐着呗。总比工地上的重体力活要好点。”
“时间长是长了点,但是习惯就好了。我们上班又没有什么这个要求那个要求,只要你做得质量好速度快,没人管你,老板也会求着你留下来。”
“我们也会主动加班的,因为你只有做出东西来才能拿到钱呀,有时候单价比较好的款式就那么几个,数量也就那么一点,你多做点就多拿钱呗,你不做别人就做了。”
“我希望我儿子能快点找个女朋友结婚,他今年大学刚毕业,刚刚在广州天河区找到一份工作。现在他有自己的工作了,我们只需要把他结婚的钱赚出来就好了,这样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。”
“至于车位, 我大概会干到我干不动的那一天吧。毕竟从小到大就会这么一门手艺,不做这个还能干嘛去?”
我不想一眼就看到十年后的自己
小林是湖北人,32岁。做车位10多年,自己开过服装加工厂,现在回老家开了一家面馆。
▲小林的面馆
“我初中毕业了没有考上高中,就跟着村里的老乡出来打工。他们都是做裁缝的,我也就跟着进了这一行。我老婆就是我在厂里认识的,现在小孩都10岁了。”
“我只有初中毕业,文化程度也不是很高,做不了什么别的。我10年开始自己开过两年的工厂,但是没有赚到钱。那两年的市场很不好,老乡帮衬着才撑了两年,后来见实在赚不到什么钱,就把厂转让了。”
“自己开厂比做车位累多了。没有订单的时候愁开支,停工一天就是上千块的开支。有订单了也发愁,做不出来货以后就很难合作了。”
“把厂转让了之后我还继续做了几年车位。那时候很迷茫,虽然手上还有点钱,但是不知道做什么好,只能继续做车位了。”
“但是我不喜欢重复的劳动,车位无非就是平车打边车冚车,每天一睁眼就是衣服,车子。十几年了,早就厌烦了。”
“我回家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为了我小孩。她快要上初中了,我母亲身体不好,也管不了她。如果我和老婆继续做车位,就算把她带到广州也没有时间管,而且别看我们在广州打工这么多年,没有买过社保,住厂里的宿舍,她来广州她只能读私立学校,学费又那么贵。就算在这边上学也只能回去高考,两边的教育习惯都不一样,所以我跟老婆一商量,干脆就回家算了。”
“车位做了十多年,也攒了一点钱,回家就弄了这么一个小面馆,也不知道生意会怎么样,就算生意不好也没事,我跟老婆都还年轻。再说现在又不像以前,就算是在家也能找到打工的地方。”
“我希望我的面馆能做出一点样子来,小孩能够上大学,不要像她爸妈一样,都只读了一个初中,在现在的社会和文盲没什么区别。”
“我觉得我还年轻,可以什么都试一下。我不想一眼就看到十年后的自己。”
我想去做游戏主播
小李是湖南人,23岁。在城中村租了一个十几平米的房子,女朋友阿华在附近的超市上班,小李则每天在楼下的“招工市场”等活。
▲熙熙攘攘的招工市场
“我们村跟我一样大的已经很少有做服装的,做这个太累了,每天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,大部分都吃不了这个苦。”
“你看这里这么多人,都是等活的。有裁床、车位、尾部、大烫,你看现在这里的人这么多,那是因为现在不是旺季,招工的少。旺季的时候好多老板拿着衣服都招不到人,大家都挑简单好做工价高的活去做了。”
“我刚出来的时候,也在厂里上过班。在厂里的时候要是一直有货做的话,我可以每个月拿到10000块,但是我每天要工作13个小时,一个月就休息一天,算下来一个小时也就二十来块钱。”
“但是出来做临工就好多了,找临工的厂给的单价都比较高,我最多的时候一天拿到过1000多。人比较自由,当天就结账,我要是觉得这里做的没意思今天拿钱走人明天就可以不来了。”
“就是没有在厂里上班那么稳定,临时合作满意的话我跟工厂老板会互相留电话,他们有活了就打电话给我,这样比淡季的时候在这里傻等好多了。”
“我是真的不喜欢做这个,但是做别的没有现在这么自由还不一定能赚到现在这么多。再说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压力,只要能自己的日子过过去就行。”
“我想去做主播,我游戏打的挺好的,我看好多游戏没有我打得好的人都在播,为什么我不能播呢?我喜欢打游戏,一边打游戏一边赚钱是最好的了。”
消费升级,低端出口疲软,曾经风光的广州廉价服装批发已经开始走下坡路。即使电商的廉价服装还能支撑一段时间,但是在社会整体的趋势下,也只是最后的狂欢。那么,这些在车间里付出青春的工人该何去何从?
老刘已经没有太大的压力,小林已经跳出这个圈子开始尝试走自己的路,但类似小李这样还在这里打拼的打工者该如何去适应?